界面新聞記者 | 覃思悅

界面新聞編輯 | 任雪松

3月23日，無錫馬拉松鳴槍開跑。在國內各大路跑賽事扎堆舉行的3月，這場賽事在舉辦時并未有很高討論度。然而一則短視頻的流出，卻把這場賽事推上了風口浪尖。

一名參賽者在拍攝比賽畫面時，鏡頭記錄到一對舉止親密的男女選手。由于兩人從面容上看年齡差距較大，視頻內容迅速引發了爭議。

據紅星新聞，視頻拍攝者小張事后主動隱藏了視頻。他告訴紅星新聞，他并不認識視頻中的男女，當事人至今未聯系他。視頻下架后，來自攝影機構的更多照片流出，網絡上關于當事人身份的猜測和討論越來越多。其中一家攝影機構表示在等待組委會通知，若組委會要求刪除，會將照片在公開渠道下架。

八卦之外，此次事件還有一個核心問題：小張拍攝的視頻是否侵犯他人肖像權？攝影機構在此次事件中是否有責任？

界面新聞從一位律師處了解到，馬拉松賽事作為在公開場合舉行的活動，參賽者行為本身具有公共屬性，拍攝者不構成侵權。但其他網友基于原視頻進行的二次創作若包含不實信息和惡意揣測，就可能涉及對當事人名譽權的侵害。

上海蘭迪（濟南）律師事務所律師李箏在接受齊魯晚報采訪時也給出了自己的解讀。她認為，雖然公共場所具有開放性，但這并不意味著個人在其中完全喪失隱私權或肖像權。根據民法典第1019條規定，未經許可不得制作、使用、公開他人肖像，除非屬于新聞報道、公共安全等法定例外情形。同時，第1032條強調，即便在公共場所，某些具有私密性的行為，如親昵舉動、私人談話等，依舊受隱私權保護。

近年來，國內馬拉松賽事井噴式發展。據中國田徑協會數據，全國馬拉松及相關路跑賽事從2014年的51場增長到2019年的1828場，5年時間數量增長超過30倍。賽事攝影隨之成為熱門衍生產業。

從級別上看，無錫馬拉松屬于世界田聯金標賽事、中國田協A1類認證賽事。這個級別的馬拉松賽事往往會配備賽事官方攝影師。官方攝影師在賽段不同地點為跑者摁下快門，跑者可在賽后在官方平臺查看照片。跑者查看時，照片上會有水印。如果跑者對照片滿意，可以選擇購買無水印版本的照片留作紀念。

以級別更高的世界田聯白金標賽事上海馬拉松為例，2024年上海馬拉松一張照片的下載價格是30元人民幣。在抖音、小紅書等社交媒體平臺，部分跑者對收費和照片質量表示不滿。

參加過國外多場大滿貫馬拉松賽事的資深跑者Lizzy告訴界面新聞：“海外的大滿貫馬拉松賽事一張照片收費折人民幣兩百元上下是常事。相較下來國內這個價格不算貴。不過國內路跑剛剛起步，部分跑者還沒有在這方面的消費習慣。而且一些官方攝影師水平有限，很難讓跑者滿意。”

但跑者對于照片留念的需求依然在。于是有不少人退而求其次選擇“野攝影”，即請非官方攝影師在賽道之外為自己拍攝照片。另外界面新聞在閑魚平臺上看到，還有部分自稱持證攝影師在出售攝影服務。由于持證，他們可以在賽道內更好的攝影點位拍攝照片，但是給出的價格比官方更低。

另外，一些跑步自媒體在路跑賽事舉行時也會選擇賽道外的天橋、拐彎點等點位大量拍攝照片。雖然不能通過號碼牌識別在海量圖片中快速定位自己的照片，但這些平臺照片大多免費，因此也吸引到了不少跑者的關注。跑者收獲了免費照片，自媒體平臺則收獲流量。

這又暴露出一系列新問題。持證攝影師“接私活”無疑損害了賽事主辦方的商業權益。免費提供照片的機構雖然并不以此直接謀利，但借此引流。同時由于大量照片在賽道外拍攝，很多跑者并不知道自己被拍攝，這其中可能存在肖像權爭議。而當這些公開照片被二次傳播，后續還有潛在的名譽權糾紛風險。

代拍和肖像權濫用還只是馬拉松賽事亂象一角。當賽事規模快速擴張，利益驅逐下，黃牛代報名、代跑作弊等灰色生意也出現在跑者們的視野內。

界面新聞記者用“北京半馬”關鍵詞在閑魚平臺進行檢索時，頁面顯示大量售賣比賽名額的賣家。關聯度最高的商家標價2499元，截至發稿已有超140人咨詢該產品。同樣的場景在去年北京馬拉松、上海馬拉松舉行時也有出現。由于中簽跑者檢錄時需通過身份證和人臉識別，這些賣家大多出售的是所謂“贊助商名額”。北馬組委會就此多次發布公告，提醒跑者相關名額營銷活動要認準贊助商矩陣內的品牌官方賬號及北京馬拉松官方公眾號。

跑者作弊的新聞也是屢見不鮮。部分跑者為追求好成績，通過佩戴他人芯片、抄近道等方式偽造完賽成績。不難發現，國內馬拉松賽事主辦方對于作弊、報名作假等破壞賽事公平秩序問題的處理態度非常主動，幾乎都在第一時間對網友關切進行了回應并作出相應處罰。出于維護比賽環境考慮，這些處罰的力度都極重。以2023年北京半馬為例，互換號碼布和計時芯片的作弊行為被查實后，被舉報的兩名選手受到了終身禁止參加北京半程馬拉松的處罰。

但對于賽道外的代拍、二創炒作等商業行為，主要精力在賽事執行上的主辦方處理經驗是相對不足的不足。界面新聞注意到，現行的《中國馬拉松及相關運動賽事管理辦法》對于代拍、照片和視頻二次傳播問題還未有針對性條款。新規則的制定或許能促進馬拉松攝影更合規地發展。另外，主辦方還可以考慮在未來的參賽協議前加入個人信息使用的相關條款，明確賽事方、拍攝者、傳播平臺的三方責任。

中國路跑產業還在高速前進，各地都在利用馬拉松努力打造城市名片。不過快速擴張下，賽事的服務質量、輿論監管能力顯然需要同步提升，以在賽事商業化與參與者權益間找到最佳平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