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華夏能源網

作為光伏“反內卷”的風向標，多晶硅價格的持續上漲向行業傳達出積極信號。

華夏能源網獲悉，9月24日，中國有色金屬工業協會硅業分會（以下簡稱“硅業分會”）發布的信息顯示，硅料價格已經突破5萬元/噸。其中，n型復投料成交均價已達到5.32萬元/噸，n型顆粒硅成交均價也已達到5.05萬元/噸。

值得注意的是，多晶硅價格至今已連續上漲了三個月。據硅業分會數據，6月25日，n型復投料、n型致密料、n型顆粒硅成交均價分別為3.44元、3.19元、3.35元。依此計算，三個月來，各類硅料的累計漲幅分別達到54.65%、55.80%、50.75%。

那么，多晶硅價格持續上漲背后，有哪些推動因素？政府層面的反內卷宣示和多晶硅龍頭企業掀起的收儲運動，能否成功整合過剩產能？作為行業先行者，多晶硅反內卷還面臨著哪些亟待突破的障礙？

“反內卷”下的收儲整合預期

多晶硅價格之所以能夠持續上漲，一方面是由于政府部門頻繁釋放的“反內卷”信號，另一方面是由于行業不斷嘗試整合收儲，兩者合力給了外界巨大預期。

華夏能源網注意到，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政府層面便持續明確“反內卷”態度。

2024年7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提出要強化行業自律，防止“內卷式”惡性競爭，并暢通落后低效產能退出渠道。這被市場視為中央層面首次對“反內卷”做了定調。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作為2025年的重點任務之一。

進入2025年，主管部門針對光伏行業“反內卷”的行動持續加碼。

7月3日，工信部組織14家重點企業及協會召開座談會。會議強調依法依規、綜合治理光伏行業低價無序競爭，引導企業提升產品品質，推動落后產能有序退出，實現健康、可持續發展。

同月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明確提出“依法依規治理企業無序競爭，推進重點行業產能治理”，將光伏行業納入重點整治范圍。8月19日，工信部等六部門聯合召開光伏產業座談會，進一步規范光伏產業競爭秩序。

值得注意的是，政府層面的“反內卷”呼聲很大，但實際落地有限。前述一系列動作，多數是以會議、座談的形式舉行，具體的落地以行業協會的“倡導”、龍頭企業的“帶頭示范”為主，很少有強制性政策文件出臺。

除了政府層面的態度宣示，光伏企業也在努力“自救”，硅料龍頭企業積極推進的產能收儲，讓行業看到了民間自發去產能的可能。

華夏能源網注意到，2025年上半年，市場就開始流傳多晶硅頭部企業將組建合資公司進行產能收儲的消息。傳言稱，硅料巨頭們擬通過成立專項基金對存量硅料產能“收儲”，推動行業“大整合”，實現產能出清。

到7月，又有傳言稱，通威股份（SH：600438）、協鑫科技（HK：03800）等6家傳統多晶硅巨頭，以及南玻（SZ：000012）、麗豪等5家新銳企業，將聯合組建合資公司，以承債收購方式整合其他多晶硅企業約70萬噸產能，未來多晶硅生產將嚴格按照“產量配額制”。這些說法，部分得到了龍頭企業高管的證實。

值得一提的是，9月16日，協鑫科技公告稱，與有中東主權基金背景的國際投資機構無極資本（Infini Capital）達成戰略融資協議，通過定向增發方式募集資金54.46億港元，其中一部分將用于供給側改革的資金儲備，推進多晶硅產能結構性調整。

值光伏“反內卷”的關鍵期，協鑫科技首次正面披露了收儲動作，讓行業內外為之一振。某行業分析師表示，“有技術優勢和充足現金儲備的企業，將在反內卷中獲得更大議價和溢價空間。”

然而，產能收儲能否順利落地還存在諸多難題。多晶硅收儲所涉企業眾多、牽扯巨額資金、戰線漫長、操作難度極大。此前媒體報道稱，9月中旬各家企業將簽訂明確協議方案并上報主管部門，9月底正式成立重組公司。但至今沒有明確的方案出爐，有消息稱收購與被收購方仍在為價錢博弈，談判陷入僵局。

但不管怎樣，硅料價格是漲起來了，幾大硅料龍頭的股價也出現大幅反彈。例如協鑫科技，從6月份的最低價0.76元/股，9月份最高漲至1.49元/股，接近翻倍。這正是各路資本和硅料企業樂見其成的資本故事。

控能耗是“釜底抽薪”之策

在政府政策和行業收儲動議為反內卷營造出良好的氛圍環境后，硅料去產能的“殺招”終于出現了。近日發布的《硅多晶和鍺單位產品能源消耗限額》（征求意見稿），有望對加速多晶硅產能出清，長期支撐多晶硅價格上漲起到實際效果。

實際上，采用控制能耗的方式來推動行業出清早有苗頭。7月24日，在光伏行業供應鏈發展（大同）研討會上，多晶硅材料制備技術國家工程實驗室主任嚴大洲在主旨報告中透露，正在推進修訂多晶硅單位產品綜合能耗標準，擬修訂后的1級、2級、3級標準分別為5kgce/kg、6kgce/kg和7.5kgce/kg。

8月1日，工信部辦公廳發布《關于印發2025年度多晶硅行業專項節能監察任務清單的通知》，明確對41家多晶硅企業實施專項節能監察。這是國家層面首次單獨發文部署多晶硅專項節能監察。

僅過了一個半月，9月16日，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就《硅多晶和鍺單位產品能源消耗限額》等3項強制性國家標準公開征求意見。其中，新標準將三氯氫硅法（棒狀硅）1級、2級、3級能耗標準分別設定為5kgce/kg、5.5kgce/kg、6.4kgce/kg，相比現行標準的7.5kgce/kg、8.5kgce/kg、10.5kgce/kg大幅降低，也要低于嚴大洲公布的數據。

此外，新標準還新增了硅烷流化床法（顆粒硅）的能耗標準，1級/2級/3級能耗標準為3.6/4.0/5.0 kgce/kg，相比棒狀硅的要求更嚴苛。

按照能量換算關系，新標準規定的1/2/3級“電耗”分別為，三氯氫硅法約40.7/48.8/52.1度電/公斤，硅烷流化床法約29.3/32.6/48.8度電/公斤。其中，3級是現有多晶硅生產企業的綜合能耗“限定值”，2級是新建或改、擴建多晶硅生產企業的綜合能耗“準入值”。

統計顯示，2024年時，多晶硅行業平均電耗約為55度電/公斤，明顯高于3級標準。今年以來，雖然多晶硅電耗有所下降，但預計能符合2級能耗指標的企業仍非常少，新標準劃定的“紅線”會有巨大的殺傷力。

在硅料成本構成中，電力能耗成本占比最大，約占到30%-50%。因此，“控能耗”對于過剩的硅料產能來說，無異于“釜底抽薪”。該標準預計最早將在2026年正式實施。屆時，多晶硅單位產品能耗不達基準值的企業將被限期整改，逾期未改或整改后仍不達標的企業將被關停。

硅業分會認為，隨著能耗新標的嚴格執行，多晶硅供需格局將得到實質性改善。現有產能結構有序調整后，國內多晶硅有效產能將降至約240萬噸/年，較2024年底下降16.4%，與已建成的裝置產能相比減少31.4%。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新標準的“釜底抽薪”更多是針對低效產能，而在能耗方面保持領先的龍頭企業或將因此受益，行業集中度可能進一步提升。財報顯示，通威股份的棒狀硅綜合電耗早在去年已降到46度/公斤，已達到2級標準；協鑫科技顆粒硅綜合電耗為13.8度/公斤，遠低于1級標準。

硅料“反內卷”需要邁過4道坎

上述政府、行業、標準各方面的舉措，讓多晶硅“反內卷”成功有了較大可能。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華夏能源網分析認為，多晶硅真正實現去產能還需多方努力來邁過4道坎。

一是政策需要“動真格”，關停不能停留在口頭上。

政府層面雖然屢次表明重視“反內卷”，但沒有雷厲風行地“動刀子”。能耗新標雖有“釜底抽薪”的作用，但其中也提到“標準發布后建議以12個月為過渡期”。該標準從征求意見到正式出臺再到開始執行，還需要很長時間，最快恐怕也要到2026年末。光伏行業已經等不及，全行業的虧損失血也等不及，期待主管部門盡快拿出見效快、能落地的政策出來。

此外，要避免提高標準帶來的“負激勵”——部分多晶硅企業可能會通過降低產品質量的方式達到能耗要求、規避政策調控。如何讓政策執行到位，不要變成“貓捉老鼠”的游戲，需要政策制定者們深思熟慮。

二是收儲整合需要國家層面的支持，哪怕是方向上的認可。

多晶硅產能收儲目前主要由龍頭企業牽頭，民間自發進行。但是，產能收儲是一個復雜系統的工作，需要大量的資金，牽扯到各方利益，僅依靠“民間力量”來做太難了。現在迫切需要政府相關部門出手相助，哪怕是明確表態對整合方向給與認可，也能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

即使是龍頭企業完成了第一步的收儲整合，往后靠企業自律來限產、穩價也是不靠譜的。企業之間很難深度互信，難以形成各方都滿意的方案，個別企業如果偷偷增產降價怎么辦？監管執行上，如果有政府或協會的介入就容易很多。

三是“反內卷”要突破思想藩籬，收儲整合并不違反《反壟斷法》。

自“反內卷”伊始，就不斷有質疑聲。有人認為，多晶硅行業的“限價”、收儲等“反內卷”措施，違反了市場經濟的邏輯，構成實質性壟斷，涉嫌違反《反壟斷法》。

實際上，《反壟斷法》第二十條第五項明確規定“因經濟不景氣，為緩解銷售量嚴重下降或者生產明顯過剩的”，不屬于該法禁止的壟斷協議。

市場機制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根本，但市場也有失靈的時候，在目前硅料行業出現嚴重過剩之時，完全依靠市場的力量很難實現自我調節了，就需要政府干預進行調控，需要“非常”之策來撥亂反正。這并不觸犯《反壟斷法》的法律紅線，思想意識的藩籬需要突破。

四是增加有效需求，才能讓去產能“事半功倍”。

摩根士丹利在7月發布的研報《中國：“反內卷”——通縮解藥》中指出，“反內卷”需供給側優化與需求側支持協同發力，僅靠供給側措施不足以根治通縮，只能延緩。

今年上半年，“搶裝潮”曾短暫拉高光伏裝機需求。然而，“搶裝潮”過后，需求再度跌入深谷。國家能源局數據顯示，2025年上半年，國內光伏新增裝機212.21GW，但增速明顯放緩，6月僅新增14.36GW，同比下降38%，環比下降85% 。

需求不足，使得多晶硅的控產漲價無法順暢向下游傳導，光伏行業還會在周期泥潭里掙扎很久。近期，多晶硅、硅片、電池片環節均出現價格上漲，然而這種漲價卻無法被組件企業接受。infolink數據顯示，光伏產業上下游價格出現分化，組件受需求影響價格僵持，8月以來一直維持在0.67-0.76元/W。

應用端需求疲軟，讓“反內卷”的根基不穩。如果不解決需求問題，去產能恐怕難以達到預期效果，多晶硅價格漲勢也將失去支撐。只有光伏裝機量上去、需求刺激起來，去產能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光伏行業才有望重回健康發展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