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趙孟
界面新聞編輯 | 劉海川
2025年10月18日，被譽為可比肩牛頓、麥克斯韋與愛因斯坦的理論物理學大師，1957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楊振寧因病于北京逝世，享年103歲。他的逝世不僅標志著一個物理學黃金時代的落幕，也讓全球失去了一位跨越東西方的科學橋梁與人文燈塔。
1922年，楊振寧生于中國安徽合肥，父親楊武之獲芝加哥大學數學博士學位，回國后曾任清華大學與西南聯合大學數學系主任多年。楊振寧出生時，他父親正在懷寧一所中學教書，故給長子取名“振寧”。
幼年的楊振寧即展露過人的天賦。4歲時他就認識3000多個漢字，5歲會背《龍文鞭影》。少年時代，楊振寧先后就讀于廈門市演武小學、北京教會學校崇德中學、昆明一中等。楊振寧從小興趣廣泛，尤其是中學時候讀到的詹姆斯·金斯的《神秘的宇宙》（The Mysterious Universe）對其影響很大。他讀中學時就對父親說過：“我長大了要爭取得諾貝爾獎！”
抗日戰爭爆發后，楊振寧同家人先回到安徽合肥老家。1938年夏，因學生輾轉之原因，國民政府教育部宣布所有學生可按同等學歷報考大學，且不需文憑。得此消息，楊振寧便以高二學歷報名參加西南聯大的統一招生考試，幾天之后，便以出色的成績被錄取。楊振寧報考西南聯合大學的時候，因為對化學很感興趣，且在高中時只讀過化學而沒有讀過物理，于是報考了化學系。他后來才發覺自己更喜歡物理，便轉到了物理系。
1942年，楊振寧從西南聯合大學畢業，后又在西南聯大研究所畢業。次年，楊振寧考取公費留學赴美國，就讀于芝加哥大學，1948年，他取得博士學位。1949年，楊振寧進入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進行博士后研究工作，并開始同李政道進行了一段長達十多年富有成果的合作。當時的院長、“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說，他最喜歡看到的景象，就是楊、李走在普林斯頓的草地上。
1956年，楊振寧和李政道合作，深入研究了當時令人困惑的“θ-τ之謎”，即后來所謂的K介子有兩種不同的衰變方式。李、楊通過分析認識到，很可能在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他們仔細檢查了過去的所有實驗，確認這些實驗并未證明弱相互作用中宇稱守恒。在此基礎上他們進一步提出了幾種檢驗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的實驗途徑。
次年，這一理論預見得到了物理學家吳健雄小組的實驗證實。因此，楊振寧和李政道的工作迅速得到了學術界的承認，并獲得1957年諾貝爾物理獎。這是華人首次獲得諾貝爾獎。后來，楊振寧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他一生最大的貢獻，是幫助中國人克服了覺得自己不如人的心理。
在科學研究方面，他認為自己最重要的成果不是獲得諾貝爾獎的宇稱不守恒，而是有關規范場理論的工作。1954年，楊振寧與學生米爾斯一道提出了楊-米爾斯理論。楊-米爾斯理論是20世紀物理學的革命性突破，它以“非阿貝爾規范場”為核心，首次為自然界基本相互作用（除引力外）提供了統一的數學框架，不僅成功解釋了電磁力的本質，更成為后續弱相互作用與強相互作用理論構建的基石，直接推動粒子物理標準模型的建立，讓人類得以系統理解夸克、輕子等基本粒子的行為規律
楊-米爾斯理論雖未直接為楊振寧和米爾斯帶來諾貝爾獎，卻如同一座科學富礦，自1960年代起持續為粒子物理領域輸送突破性成果，先后推動7位科學家斬獲諾貝爾物理學獎，成為現代物理學史上 “衍生諾獎最多的理論框架之一”，其影響力從理論構建延伸至實驗驗證，深刻改寫了人類對微觀世界的認知。
1966年以后，楊振寧長期執教于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創立并主持該校的理論物理研究所（于1999年更名為楊振寧理論物理研究所）。他也是中國臺灣省中央研究院院士（1958年當選）、美國科學院院士（1965年當選）、英國皇家學會會員（1993年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2017年當選，1994年當選外籍院士）；并且長期在香港中文大學任博文講座教授。1977年楊振寧和梁恩佐等人在波士頓創辦了“全美華人協會”，促進中美關系。
楊振寧為提高中國的物理研究水平作了許多工作，多次回到中國大陸講學。1986年，他推動在南開大學陳省身數學研究所內建立了理論物理研究室。1997年，他推動創辦了北京清華大學高等研究中心，吸引高水平的中青年學者從事前沿研究。晚年的楊振寧始終心系故土，2003年定居清華大學后，歸鄉之心愈發堅定。2015 年4月，他正式放棄美國國籍，恢復中國國籍。
定居清華大學后，楊振寧不僅深度參與科研，推動中國物理學的發展，更以行動踐行 “名師上講堂” 的理念，親自為清華大學學生授課，尤其在本科生基礎教學領域留下了深刻印記。楊振寧堅持授課的背后，是對中國高等教育的深刻思考。他曾直言，回國教本科生不僅是比較中美教學差異的 “文化觀察”，更希望以行動糾正 “重科研輕教學” 的傾向。
楊振寧談及長壽秘訣時曾笑稱，“沒有任何養生方法，可能是基因好，也很幸運”。他認為首先自己一生還算順利，平穩的心境對健康大有幫助；其次也得益于現代醫學的進步。75歲時，他曾患輕度心肌梗塞，但心臟搭橋手術很成功。他曾說，自己“準備活到一百歲”。
近些年來，楊振寧著手整理自己的各類手稿。2021年5月14日，楊振寧將自己辦公室和資料室內的圖書、文章手稿、來往書信、影像資料，以及字畫和雕像等藝術品（共計2,000余件/冊）無償捐贈給清華大學，清華大學圖書館老館為此設立“楊振寧資料室”。同年9月22日，教育部負責人員受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委托，到清華大學看望楊振寧，為其祝壽，當時正值楊振寧虛歲100歲生日。當天下午，楊振寧在清華大學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同途”為題發表了講話。
物理學家李淼接受界面新聞采訪時表示，楊振寧在物理學界的地位，屬于海森堡、狄拉克這一貢獻級別的科學家。他曾在一篇文中回憶，“ 楊振寧先生毫無疑問是當代還活著的最偉大的物理學家之一，他的物理學研究對人類理解宇宙貢獻極大。 ”“ 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心目中的第一位英雄是愛因斯坦，第二位是海森堡，再數下來，就是楊振寧了。 ”
2007年，楊振寧在個人作品《曙光集》中說，“魯迅、王國維和陳寅恪的時代是中華民族史上一個長夜。我和聯大同學們就成長于此似無止盡的長夜中。幸運地，中華民族終于走完了這個長夜，看見了曙光。我今年85歲，看不到天大亮了。翁帆（其妻）答應替我看到……”
十年后的2017年，他在與翁帆合著的《晨曦集》中說，“沒想到以后10年間，國內和世界都起了驚人巨變。今天雖然天還沒有大亮，但曙光已轉為晨曦，所以這本新書取名為《晨曦集》。而且，看樣子如果運氣好的話，我自己都可能看到天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