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王思思 趙孟

界面新聞編輯 | 劉海川

福建小鎮出身的陳志，家世尋常，卻在28歲創辦柬埔寨最大房地產集團，一躍成為當地首屈一指的富豪。十年后，他被美國司法部門指控為“跨國網絡詐騙帝國幕后主使”，價值約150億美元的比特幣被扣留；英國也對其實施制裁，凍結倫敦19處房產及所有在英資產。

早在美國起訴之前，中國公安部門已對他展開調查。2023年的判決顯示，其關聯的網絡賭博公司涉案金額超50億元。而陳志本人至今仍在多家公司擔任高管并持股，多數公司保持正常運營。

陳志老家人回憶，曾有人去柬埔寨為陳志當司機，幾年后回國就開上了賓利；不少鄉親出國為他當“馬仔”，年薪百萬起步。鄉親們普遍知曉，他在柬埔寨的主要“生意”是詐騙，也有人在得知美國制裁消息后感嘆，“遲早會有這一天”。

界面新聞采訪多位與陳志關系密切的人士，查閱美國司法部門的起訴書，并曾前往柬埔寨西港太子集團旗下賭場實地探訪，以期還原這個“電詐帝國”崛起與坍塌的軌跡。

起訴書顯示，陳志和同伙保留的賬本記錄了向外國官員行賄的多筆交易——數百萬美元的奢侈品、游艇支出，以及通過外交護照便利出行的操作；賬本還系統反映太子集團各詐騙營地的管理與盈利情況，標明每個項目負責的樓層和建筑，甚至注明針對不同國家和地區所用“殺豬盤”的不同手段。

這些賬本為指控陳志電炸和洗錢提供了直接、可量化的證據，也揭開了他財富背后的黑暗網絡。

“這樣的人早該抓了”

小個子、大腦門，講話時一口福建口音，他的座駕是勞斯萊斯，出行總有保鏢相伴。這是楊玲對陳志的最初印象。2020年，在境外工作的楊玲于緬北參與一場商業會談時，第一次見到陳志。

據楊玲回憶，當時到場的幾位老板都在東南亞國家經營著賭場，“全是福建人”。在她的印象中，陳志看起來約莫1.68米，走動時，身旁隨行的幾位保鏢更襯托出他的矮小，但陳志的眼神里始終透著“一種狠”。

連江縣的邱毅帆為陳志同鄉。他稱陳志為連江縣曉澳鎮人，高中學歷。邱毅帆還提到，陳志出國前曾在廣東、江蘇等地的網吧做過2-3年網管員，之后又做過數據買賣傳輸，開過相親網站和游戲交友網站。再之后，陳志組建了一個團隊，做《傳奇》游戲私服（盜版服務器），這成為他積累財富的第一桶金。

公開信息顯示，陳志1987年生于福建。根據其個人投資的新加坡基金管理公司DW資本集團（DW Capital Holdings）網站介紹，陳志是“一個年輕的商業神童”， 他首次個人創業是在福建省投資一家小型網吧。2011年，陳志啟航進入柬埔寨房地產市場，開發“未知的水域”。而后他逐漸做大，成立太子集團（Prince Holding Group）。

曉澳鎮地處連江東南部，東與馬祖列島隔海相望，南連琯頭，北接東岱，西傍連江城關。因地處閩江和敖江兩個入海口的交匯處，具有地域特色的趕海景觀，曉澳鎮還成為《英雄鄭成功》《那山那海》等多部影視劇的取景地。 

在這個靠近海邊的旅游小鎮，陳志出身于普通家庭。一位認識陳志父母的人告訴界面新聞，陳家經濟水平在連江縣屬中等。當地人都說不清楚陳志具體是哪年去了柬埔寨，但他們“都知道那是做詐騙”。

同為連江縣曉澳鎮人的林冰稱，陳志還有一個哥哥，也在柬埔寨。林冰透露，曉澳鎮附近幾個村子有不少人去了柬埔寨，跟著陳志做事。“到了那邊就瘋狂加中國人微信，然后通過聊天誘惑他們進行網絡賭博，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傾家蕩產。”林冰的語氣中透著一股厭棄，“這樣的人早該抓了。”

與之相應的是，近日，美國司法部公布了一起規模空前的跨國犯罪案件，涉及沒收約127,271枚比特幣（價值約150億美元），這也是美國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加密貨幣資產沒收行動，讓陳志的“電詐帝國”在全球曝光。

據紐約東區聯邦檢察官辦公室提交的民事沒收訴訟和刑事起訴書指控，擁有中國、柬埔寨、瓦努阿圖、圣盧西亞和塞浦路斯等國護照的陳志（英文名Vincent）被控主導了亞洲最大的跨國犯罪組織之一，給全球受害者造成數十億美元損失。同為被告人的還有近十名同案犯，但未具名。

起訴書顯示，大約自2015年起，陳志在柬埔寨建造了至少10個詐騙園區。這些園區被高墻和鐵絲網包圍，數千名尋求工作機會的跨境工人被販運至此，在暴力威脅下被迫執行大規模網絡詐騙。

起訴書特別點名了三個園區：金貝園區（與位于柬埔寨西港，與金貝賭場相關）、金色財富科技園（位于Chrey Thom，又名"金云科技園"）、 芒果公園（位于Kampong Speu省，又名"金鴻園"）

2019年9月，界面新聞記者曾到柬埔寨西港多個詐騙園區采訪，當時柬埔寨正在大力打擊線上賭博和詐騙，許多詐騙園區被迫關停或搬離，但金貝園區依然照常“營業”，多位被困該園區的人士向記者發來求助信息。當時，坊間流傳金貝園區“老板有背景”。在金貝娛樂城內的賭場金碧輝煌，玩家亦絡繹不絕，通宵不打烊。

有知情者告訴界面新聞，近些年，陳志的園區已轉做歐美盤。美國財政部數據顯示，過去幾年美國因網絡投資詐騙造成的財務損失持續上升，?總額已超過166億美元?。

起訴書顯示，太子集團運營園區執行的主要是所謂"殺豬盤"詐騙，即一種精心設計的投資騙局。陳志本人直接參與管理這些基地，并保存了詳細的利潤記錄，明確標注為“殺豬”。

在太子集團的金鴻園，一份由陳志保存的賬本詳細記錄了不同樓層負責的詐騙類型，包括"越南訂單欺詐""俄羅斯訂單欺詐""歐美投資腳本聊天""中文刷單"等。內部文件還包含了如何與受害者建立信任關系的指導手冊，甚至建議使用“不太漂亮"的女性照片作為頭像，以使賬戶看起來更真實可信。

陳志被指控觸犯電匯詐騙共謀（Wire Fraud Conspiracy）和洗錢共謀（Money Laundering Conspiracy）兩項罪名。由于涉案金額巨大，若罪名成立，他最高可能面臨40年監禁。

“詐騙帝國”的建立

10月，陳志遭到指控后，其2015年創辦的太子集團也變得備受關注。

太子集團位于柬埔寨首都金邊市，是柬埔寨最大的企業集團之一。其對外宣稱在30多個國家運營超過100家商業實體，業務涵蓋房地產開發、金融服務、旅游和消費服務等領域。集團旗下擁有太子房地產集團、太子銀行和Awesome全球投資集團等知名子公司。 

陳志的商業帝國生意已遍布于柬埔寨，其中僅房地產投資就高達20億美元，包括位于金邊的大型購物中心——太子廣場。

不僅于此，陳志的商業雄心早已蔓延至海外。自2025年2月始，太子集團已在中國展開“布局”戰略，其在日本、泰國、越南、俄羅斯等國家的展廳均已成功開業或正在籌備中。至今，互聯網平臺仍能檢索到其展廳落成的相關內容。

但起訴書揭示了這個商業帝國的真實面目：詐騙和洗錢占太子集團收入的絕大部分，而那些合法的生意很多并不盈利，甚至虧損，其目的只是為了掩護詐騙和洗錢。

為了提高詐騙效率，陳志及其同案犯購買了先進的作案設備。起訴文件顯示，2018年，一名同案犯從非法在線市場購買了數百萬個手機號碼和賬戶密碼，陳志本人保存的文件描述了一個名為“金色財富科技園”的介紹，即一個配備1250部手機、控制76000個社交媒體賬戶的自動化呼叫中心。

起訴書指控，一名同案犯在2022年夏天吹噓稱，2018年太子集團僅從"殺豬盤"騙局和相關非法活動中就日賺超過3000萬美元，年化收入約110億美元。按年計算，這幾乎是柬埔寨當年GDP的三分之一。

太子集團頻繁使用暴力手段維護詐騙基地的運轉。在一次事件中，陳志批準毆打一名在基地"制造麻煩"的人，但指示"不要打死"，并補充說"我們必須盯著他們，不要讓他們逃跑"。起訴書中包含了陳志保存的顯示暴力手段的圖像，多人身上可見明顯傷痕。起訴書稱，2023年一名25歲中國公民被殘忍殺害的報道與太子集團有關。

為保護這個犯罪企業，陳志及其同案犯系統性地賄賂多國公職人員。一名同案犯被任命為太子集團的風險控制主管，專門監控調查并與外國執法官員進行腐敗交易。

2023年5月，同案犯-2與一位高級別官員進行溝通，該官員表示他可以讓太子集團同案犯擺脫麻煩。作為回報，同案犯-2提出“照顧”該官員的兒子。

陳志保存的賄賂賬本顯示，2019年一名同案犯為某政府高級官員購買了一艘價值超過300萬美元的游艇。陳志本人還為另一名政府高官購買了價值數百萬美元的奢侈手表。2020年，該官員幫助陳志獲得了外交護照，陳志于2023年4月使用該護照前往美國。

起訴書指控，同案犯-2曾吹噓："每當詐騙園區有執法打擊時，我們毫發無損"。陳志本人也向他人吹噓他的特殊關系，包括以交換賄賂來提前獲知執法行動的信息，從而逃避制裁。

127271枚比特幣

太子集團的詐騙觸角延伸至美國本土。在紐約東區，一個名為布魯克林網絡（The Brooklyn Network）的本地組織協助太子集團的金貝園區執行投資詐騙。詐騙分子通過消息應用程序聯系受害者，自稱在加密貨幣或外匯市場投資賺錢。他們將受害者介紹給所謂的"賬戶管理員"，后者提供銀行賬戶信息并在虛假交易平臺上創建投資組合。

然而，這些銀行賬戶實際上是布魯克林網絡以空殼公司名義在紐約金融機構開設的賬戶。受害者的資金沒有被投資，而是被挪用并通過這些賬戶洗錢。交易平臺上顯示的"增長"完全是虛假的。當受害者試圖提取大額資金時，他們被告知需要支付交易費、稅款或法律費用，最終聯系人完全斷絕聯系。

2021年5月至2022年8月期間，布魯克林網絡代表太子集團從紐約東區及全美250多名受害者手中詐騙并洗錢超過1800萬美元。

陳志及其同案犯通過多層復雜的網絡洗錢巨額犯罪所得。包括利用專門從事洗錢業務的錢莊，接收從太子集團詐騙活動中竊取的欺詐所得，然后將這些資金重新輸送回太子集團。一種常見的方法是以比特幣或穩定幣的形式收集詐騙所得，然后將其轉出至法定貨幣。洗錢者隨后使用這些資金購買干凈的比特幣或其他加密貨幣。

起訴書指控，陳志直接參與了協調這些洗錢活動，并與同案犯討論了他所使用的非法錢莊和地下錢屋。陳志保存了明確提到“BTC洗白”和“BTC洗錢人員”的文件。

位于柬埔寨的Huione Group（匯旺集團，以下簡稱“匯旺”）在本次行動中被認定為主要洗錢機構。美國財政部金融犯罪執法局（FinCEN）稱，匯旺在2021年8月至2025年1月期間洗錢至少40億美元，其中包括，至少3700萬美元來自朝鮮相關的網絡盜竊；至少3600萬美元來自虛擬貨幣投資詐騙；約3億美元來自其他網絡犯罪。

據匯旺官網介紹，其成立于2014年，是一家旨在為世界帶來領先金融科技服務的創新企業。多位知情人向界面新聞透露，匯旺跟太子集團有一定關聯。有人稱，匯旺的創辦者曾是陳志的下屬，“好像以前是太子集團的財務經理”。

匯旺“全球最大線上黑市”的稱謂早就名聲在外。致力于預防加密金融犯罪的美國公司Elliptic調查發現，匯旺曾在Telegram（跨平臺即時通訊軟件）打造出“一站式犯罪平臺”，聚集眾多第三方商家，販售科技工具、個資與洗錢服務，主要服務對象為東南亞地區的加密貨幣詐騙集團與非法網絡業者。2015年5月，Telegram對匯旺相關頻道和群組進行了全面封鎖。

到2020年，陳志已積累了約127,271枚比特幣的巨額洗錢所得，存儲在他個人控制私鑰的非托管錢包中。 按當前市值計算，這些比特幣價值約150億美元。這些加密貨幣被存儲在25個加密貨幣地址中，這些地址屬于未托管的錢包，由陳本人控制并追蹤。陳志親自記錄了每個私鑰對應的錢包地址和助記詞。

FBI加密貨幣分析師確定，陳志控制的25個加密貨幣地址可分為13個集群，展現出相似的資金來源模式。這些地址主要通過兩類來源獲得資金：加密貨幣挖礦和來自中心化交易所（特別是不配合美國執法的交易所）的間接轉賬。

洗錢過程使用了復雜的“分散處理"和"集中轉移"技術：大量加密貨幣被反復拆分到數十個錢包中，然后重新整合到較少的錢包中，除了混淆資金來源外沒有其他商業目的。

例如，一個案例顯示，來自比特幣挖礦池的資金被分散到22個獨立地址，然后重新合并到一個集中轉移地址，再轉移到陳志控制的錢包。另一個案例顯示，來自一家交易所的資金被分散到27個地址，也通過同一個集中轉移地址轉出。

陳志使用詐騙所得資助大規模加密貨幣挖礦業務，包括老撾的Warp Data公司及其德克薩斯子公司，以及一家挖礦公司。這家挖礦公司一度承擔著全球第六大比特幣挖礦業務。陳志向他人吹噓，這些挖礦業務"利潤可觀，因為沒有成本"。

調查還發現，來自交易所的比特幣轉賬在時間和金額上與挖礦收益高度吻合，表明刻意制造所有資金都來自挖礦的假象。

起訴書顯示，目前共有128家公司和18人因與太子集團有關聯，而被美國財政部外國資產控制辦公室（OFAC）列入制裁名單。這些人多屬于太子集團成員或陳志親屬，其有關公司分別在柬埔寨、新加坡、英國維京群島、開曼群島、和太平洋島國帕勞注冊，其中絕大多數公司為“沒有明顯實際商業或業務活動的離岸空殼公司”。在開設賬戶時，上述企業提供了虛假陳述。

比如，其中一個企業開設其中一個賬戶時，聲稱用于“專有交易和投資”，收入來源為“個人財富”，月度交易約200萬美元，但銀行記錄顯示，2020年2月實際有約2250萬美元的存款和2180萬美元的取款，低估超過1000%。這在美國涉嫌觸犯多項法律。

最終，這些資金部分被用于奢侈旅行、娛樂活動以及購買昂貴的物品。購買的物品包括手表、游艇、私人飛機、度假屋、高端收藏品以及稀有物品等。這些藝術品中包括一幅通過紐約市一家拍賣行購買的畢加索畫作。

國內曾偵查陳志團伙

界面新聞查詢發現，近15年來國內的資本市場一直有陳志活躍的身影，其涉及領域包括醫療、娛樂、科技、商貿等。2010年，陳志曾擔任江門大誠醫療器械有限公司的法人和執行董事。2011年，他又擔任江西大麥互娛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

此后幾年間，他陸續成為國內多家醫療、商貿等公司的高管。時至今日，陳志仍是臺州港標貿易有限公司和珠海易生生物技術有限公司的經理、執行董事。在前者那家公司中，陳志還擔任著持股100%的股東。

天眼查顯示，臺州港標貿易有限公司 (曾用名：連云港普標貿易有限公司) ，成立于2012年，位于浙江省臺州市，是一家以從事批發業為主的企業。其經營范圍包括：食品銷售；食用農產品零售；禮品花卉銷售；家具銷售；化妝品銷售；珠寶首飾零售；汽車零配件銷售；第二類醫療器械銷售等。2015年，該公司曾因未按規定報送2013年與2014年年度報告，被列入經營異常名錄。

界面新聞梳理發現，陳志迄今對國內12家企業有過投資，其中有4家公司顯示“已注銷”，1家公司“已被吊銷”。而其投資份額及金額最大的一家公司為重慶曲速無限股權投資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曲速基金”），目前仍處于存續狀態。

天眼查顯示，曲速基金成立于2015年，是一家專注于互聯網、移動互聯網、移動游戲及相關產業投資的高科技風險投資基金。公司一期基金規模達5億元人民幣，為中國互聯網創業和企業提供資金支持。其注冊資本為5000萬元人民幣，陳志持股70%。

2021年7月，該公司因未在期限內公示年度報告，被重慶兩江新區市場監督管理局列入經營異常名錄。2024年10月，曲速基金又因登記的住所或經營場所無法聯系而再次被列入經營異常名錄。

2022年12月9日，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以下簡稱“中協會”）曾發布《關于注銷重慶正銀廣惠股權投資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等27家期限屆滿未提交專項法律意見書的私募基金管理人登記的公告》（以下簡稱“公告”）。

該《公告》顯示，包括曲速基金在內的27家私募基金管理人存在異常經營情形，且未能在書面通知發出后的3個月內提交符合規定的專項法律意見書。因此，中協會予以注銷該27家機構的私募基金管理人登記，并將上述情形錄入資本市場誠信檔案數據庫。

2025年3月，重慶證監局在一次抽查后，再次對曲速基金作出聲明：公司于2022年12月9日已被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注銷私募基金管理人資格，不具備私募基金展業資格，不得使用“基金”“基金管理”“私募”字樣或者近似名稱進行私募基金業務活動。 

但截至目前，曲速基金尚未進行更名。

10月22日上午，界面新聞記者針對此事致電重慶證監局。對方表示，自2022年12月曲速基金被注銷私募資格后，重慶證監局便多次督促其更改名字，也多次向外界做過相關風險的提醒。

至于其此前有無違法記錄，是否合規，因曲速基金注銷時間過久，重慶證監局已無法給出準確答復。工作人員解釋稱，“他的私募資格注銷3年了，已經不歸我們管了。”更多相關問題，上述工作人員建議向重慶當地其他部門咨詢。

其實，英美聯合指控前，國內就對陳志團伙有過打擊行動。

2020年，北京市公安局曾成立5.27專案組對“柬埔寨太子集團特大跨境網絡賭博犯罪集團”立案偵查；2023年，四川省旺蒼法院開庭審理了一起特大跨境開設網絡賭場案。其涉案人員袁某華被認定自2016年起，與太子集團相關利益人合伙開設針對中國公民的網絡賭博公司，涉案金額超50億元。

柬埔寨的風浪

一面被美英兩國稱為“網絡詐騙巨頭”，一面在柬埔寨商界叱咤風云，享譽美名。

10年前，自太子集團成立以來，陳志似乎就有意表現出自己“公益”的一面。在柬埔寨，他開創了諸多慈善項目。太子集團統一將其命名為“太子慈善”，稱其專注于教育和青年發展、醫療保健、社區參與和體育等領域。而陳志本人更是被其官網奉為“柬埔寨商界受人尊敬的企業家”。

在所謂的太子慈善中，有一項以他本人名字命名的“陳志獎學金”，被稱作標桿項目。其合作院校包括金邊皇家大學（信息技術工程、計算機科學、國際商務管理、媒體與傳播）；柬埔寨理工學院（土木工程）；國立管理大學（數字經濟與旅游專業）。

不難看出，被資助的學生皆與陳志商業版圖領域相關。此舉，不知是否有意在為自己培養專業人才。

據其官網顯示，7年內已為400名柬埔寨大學生提供全額獎學金、津貼、實習和工作機會。此外，官網還寫道：“已發起超過280項慈善活動，惠及超過150萬人，捐款總額超過1800萬美元。”

在災害救濟和醫療保健方面，太子集團也進行過多筆大規模捐款。其官網的一篇文章中提到，陳志積極響應當地政府號召，為防疫救災工作捐款捐物，“過去6年中，太子集團控股在柬埔寨累計投入資金超20億美元。”

近兩年，陳志和他的太子集團還分別榮獲多項國際商業大獎：柬埔寨最佳社會經濟發展貢獻獎（國際金融大獎）、年度杰出人物（2024年全球經濟獎）與企業社會責任創新成就獎（2025年度亞太史蒂夫獎）。

在柬埔寨，陳志已不單單是知名企業家和慈善家，他還被政府官方授予勛爵。

近期，柬埔寨內政部發言人杜速卡表示，柬埔寨政府希望美國與英國在對太子集團及其創辦人陳志采取法律行動時能夠提供充分證據。

他稱，陳志獲得柬埔寨公民身份的程序符合法律規定。杜速卡認為，太子集團在柬埔寨的運營完全符合當地法律要求，并享有與其他在柬投資企業同等的待遇。

他還表示，若看到確鑿證據，柬埔寨愿意配合調查。同時，杜速卡強調，不會庇護任何違法者，“但柬埔寨政府本身并未指控太子集團或陳志存在不當行為。”

無論如何，陳志及太子集團事件的發酵，仍像巨大風浪般，在柬埔寨掀起了一股海嘯。一位當地華文媒體從業者稱，他身邊的朋友最近都在討論這件事，柬埔寨公民也紛紛在社交平臺留言，說看清了陳志的真面目，“要鏟除這個毒瘤”，“對他進行抓捕”等。

陳志目前下落不明，其太子集團官網的信息也停留在2025年4月，最近的一則消息名為《太子集團榮獲“陳志獎學金”銀獎，助力柬埔寨教育普及》。

太子集團官方網站未公開任何對外聯系電話，僅留有一個郵箱。界面新聞通過該郵箱向太子集團發送采訪請求，截至發稿前未獲回復。一位自稱曾任太子集團品牌部的員工告訴界面新聞，陳志過去在集團內涉足的項目類型眾多，既有合法業務，也存在灰色甚至違規操作，但基層員工了解有限。案件曝光后，部分離職員工擔心受到牽連，“人心惶惶”。

此次事件風波后，擔心存于匯旺的虛擬貨幣會消失，柬埔寨不少公民排隊至匯旺線下營業廳要求取現。也有些人等不及，只好通過其他渠道，以9折的兌換方式盡快將現金拿到手。

10月17日下午，一位華人女士在金邊營業廳排隊3小時，終于取到錢。她拍下在現場擁擠排隊的視頻，囑咐接下來取現的人，要帶上干糧和板凳，“人太多啦”。

（楊玲、邱毅帆、林冰為化名）